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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好看的悬疑小说——《天机》 作者:蔡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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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辣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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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6-23 09:40 |只看该作者 | 最新帖子 | 查看作者所有帖子 | 发短消息 | 加为好友 | 字体大小: tT
最近迷上了这悬疑小说,贴上来分享!
天机第一季沉睡之城


    叶萧做了一个梦。

    ......

    当梦醒来的时候,睁开眼睛只见满山遍野的绿色,竹子如箭矢刺入瞳孔,一朵巨大的花放肆地绽开。头顶巍峨的高山颠簸起伏,再往上是层层叠叠的乌云,随时会有一场大雨倾泻。

    这是哪?恶梦带来的汗水从额头滑落,身下是摇晃的车座,右边是明亮的窗玻璃,左边是一张熟悉的脸。

    孙子楚冲他咧嘴笑了笑:"喂,你总算醒啦!"

    "你--"叶萧把眼睛睁大了,费力地支起身子,"你怎么会在这儿?"

    "还没睡醒?可我记得昨晚你没怎么喝酒。"

    酒?叶萧捂着嘴呼了口气,并没有闻到酒精味。他环视了周围一圈,这是辆小型的旅游巴士,车上坐着十几个游客。车外是热带或亚热带山区,茂密的绿树间点缀着鲜艳的花。一条公路在大山中蜿蜒,通向不可捉摸的命运深处。

    叶萧只认识身边的孙子楚:"现在去哪里?"

    "兰那王陵--我们刚从清迈开出来。"

    "清迈?"这地名好像在哪听到过,"我们在哪个省?云南?还是贵州?"

    孙子楚苦笑了一声:"拜托,不是开玩笑吧?我们现在泰国!"

    "我们不在中国吗?"

    "当然不在!清迈是泰国北方最著名的城市--你忘了几个钟头前,我们在清迈的酒店吃的早餐?"

    心又浸到了浴缸底下,叶萧用力揉着太阳穴,后背心已满是冷汗。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,就连自己的脸也随之破裂,没有人能重新拼合起来。

    不过,起码找到了坐标横线:泰国北方--清迈--兰那王陵。

    那么竖线呢?

    "今天是几号?"

    "9月24日!我真搞不懂,发车时你还很正常,现在却好像从外星球回来了?"

    而叶萧问出了一个更愚蠢的问题:"哪一年?"

    "公元前841年!"孙子楚已被他气糊涂了,"你故意耍我吧?连2006年都不知道?"

    "2006年9月24日,泰国北方清迈,前往兰那王陵?"

    时间竖线与空间横线终于在平面相交,这个特殊的坐标点--

    或许是致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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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在确定时空坐标点的瞬间,叶萧模糊的视野里,浮现出一片山间盆地--酷似一幅古老的水墨画,从尘封的箱子里翻出来,纸上还扭动着几只虫子。

    不,那不是虫子,而是袅袅的炊烟,如白雾弥漫在墨绿的山色中。在绿与白的颜色调配下,宛如特殊处理的电影镜头,渐渐幻化出数十间高脚茅屋,可是"荒村"的南国版本?

    11点30分,旅游巴士在路边停下,导游小方招呼大家下车。

    叶萧随孙子楚一起踏上地面,这就是泰国北方的土地吗?脚底板有些电流般的麻感,蟾蜍在野草下呱呱乱叫,也许还潜伏着几条竹叶青蛇。

    导游用机械的语气介绍说:这个少数民族村落,两百年前自中国云南迁来,有着与泰国本地人迥然不同的风俗习惯。而贫瘠的内陆山地,也比不得肥沃的湄南河平原,只能生长玉米红薯之类,此外就是美丽而可怕的--罂粟。

    旅行团被安排在此午餐,可享受纯正的山间野味。立即有人兴奋起来,这些天泰国菜都吃腻了,这下定然要大快朵颐。也有几个女人皱起眉头,想起几年前"非典"的果子狸。

    众人还未到村口,便听到一阵沉闷悠扬的鼓声,孙子楚紧皱眉头道:"铜鼓?"

    果然,一进村便看到两口大铜鼓,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老人,举着骨槌用力敲打。铜鼓后站着数十个怪物,个个面目丑陋,被硫酸毁过容似的,气势汹汹地手持刀剑,活像是古代的山贼,几个女游客吓得要拔腿逃回巴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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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机第一季沉睡之城第3节

    导游小方立即喊道:"别怕!是傩神舞。"

    叶萧也点了点头,这是中国西南常见的"傩"神面具,在木头上画出狰狞的鬼怪或野兽相貌,据说有驱鬼破妖的神效。鼓点节奏越来越快,几十位"傩"神载歌载舞,手中挥舞着刀光剑影,像远征血战得胜归来。

    "MYGOD!"旅行团里还有个外国人,二十多岁的女孩,棕色长发围绕着白皙可人的脸庞,说了一串浓郁美国味的英语,转眼又说了句熟练的汉语:"请问这是一项旅游节目吗?"

    年轻的导游犹豫了一下说:"是......是的,一项特别的欢迎仪式。"

    孙子楚仔细观察铜鼓,这是两千多年前铸造的古物,曾广泛分布于中国西南和中南半岛,至今已极为少见。鼓的边缘是奇异的花纹,似乎某种巨大动物。就在孙子楚掏出放大镜时,两个干瘦的村民目露凶光,他只得尴尬地放弃了观察。

    叶萧跟着旅行团进入村子,发现这里真是穷得出奇,除了四处疯长的野草,完全死气沉沉,好像踏入了古代墓地。或许全村人的财富,都集中在了女人们头上--戴着沉重的贵金属,仿佛头顶开着银色的花,身上却是全黑色的衣裙,面黄肌瘦营养不良。

    旅行团里有个年轻男子,一直端着DV摄像机拍摄,忽然喊道:"好香啊!"(晕,难道现在的摄像机还有嗅觉功能?)

    进入村子中心才看到,有口热气腾腾的大锅,底下柴火烧得正旺,周围摆着一圈低矮桌椅。而那扑鼻而来的香气,正是从翻滚的锅汤里发出的。

    "啊,是什么野味啊?"

    叶萧身边一个男人馋馋地喊道,他戴着一副卡通墨镜,打扮得像个"城市精英"。

    村民们漠然地注视这些不速之客,导游小方跟司机耳语几句,叶萧总觉得这两人表情很怪。四十多岁的司机,长着典型的泰国人的脸,他和村民们说了几句,便招呼大家坐下就餐。

    导游小方说:"今天我们来得很巧,正好碰上这村子的一个重大节日--驱魔节!在这一天到来的人都是贵客,村民们会设宴招待我们,请大家就坐享用大餐吧。"

    驱魔节?让人联想起一部同名的经典恐怖片,大伙心想真倒霉,怎么正好赶上这鬼节日了?

    叶萧忐忑不安地坐下,每人面前有一个大陶罐,像中国人的砂锅,里面并无垂涎已久的野味,而是最普通的红薯。这道"砂锅红薯"让大家很失望,不过平时极难吃到这种东西,在这穷山僻壤也别有风味。此后几个菜无不是阉肉醪糟之类,大家感到上当受骗了,有个火气大的女生站起来问,会不会吃完又要收钱呢?

    当导游脸色铁青不知如何作答时,最后一道菜上来了,有个浑身鸡皮疙瘩的老太婆对司机说了几句,司机用很烂的汉语报出了菜名:"黄金肉!"

    黄金肉?

    在琢磨这三个字的同时,一个小碗已端到他面前。诱人的香气从碗里飘出,脑中还没反应过来,唾液已然开始分泌,果然是闻所未闻的美味!碗里盛着一小块豆腐,周围是金黄色的汤--金豆腐?

    叶萧用木勺挖了一小块"豆腐",放到嘴里并未化掉,而是滑而不腻的口感,稍微带点咸味,舌尖竟幸福地颤抖了几下。

    美味,天下难得的美味!

    绝对不是"豆腐",而是某种动物的肉。

    赶紧把剩余的肉送进嘴里--这是他二十九年来吃的最美的一碗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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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机第一季沉睡之城第4节

    可惜只有这么一丁点!叶萧一丝丝慢慢咀嚼,更像在品尝一杯上等新茶。几十秒后,最后一丝"黄金肉"咽下了喉咙。碗里金色的肉汤也没放过,不知世上还有什么野味会比这更鲜?碗底朝天后仍意犹未竟,用舌头舔着嘴唇回味。

    再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,个个夸赞这碗肉的美味,就差把碗也给一起吃了。大家纷纷要求再来一碗,司机无奈地摇头:"每人只能吃一碗,这是规矩。"

    这倒也是,这样的美味是稀缺资源,必须限量供应才弥足珍贵。

    戴墨镜的精英站起来问:"‘黄金肉‘到底是什么肉呢?"

    几经翻译传递之后,导游小方转述了村民们的回答:

    "天机--不可泄露!"

    "切!至少不是黄金做的肉!"

    在大家以为导游又要额外收午餐费时,小方却说:"这顿午餐是村民们免费赠送给我们的,因为我们是‘驱魔节‘光临的贵宾,能帮他们驱走魔鬼。"

    "有没有搞错啊?"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用台湾腔的国语嘟囔着。

    旅行团全都站了起来,跟着导游离开村子。墨镜男无限留恋地回望那口大锅,却发现锅边有一堆白骨。

    那是什么骨头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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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季沉睡之城第6节

    这柔美的声音让那人无话可说。巴士继续在艰险的山路上疾驰,前方隐隐有些白烟升起。这烟尘缭绕的神秘深山,宛如西游记里的白骨精盘踞的山头,不知有多少狼虎熊罴、青貂白狐在等着他们。

    忽然,挡风玻璃上多了些雨点,再看高山上的天色已是风云突变。转眼间一场倾盆大雨落了下来,漫山遍野都是白花花的雨幕,烟雨中的山道更加险要阴森。内陆山区是"十里不同天",九月间的大雨是常有的。雨刷在车前窗来回摆动,前方视线越来越模糊。

    叶萧的心跳莫名地加快,右侧窗外的水流,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。前排坐着一对母女,不时发出恐惧的叫声。没过几分钟,旅游巴士突然一个急刹车,还好叶萧抓紧了前面的把手。

    在全车人的咒骂与尖叫中,导游小方颤抖地喊起来:"路上有个人!"

    就在车前不到几米的地方,公路上竟躺着一个男人。如果司机慢一秒钟踩刹车,车轮就要把他的脑袋压扁了!

    司机和小方冒雨跳下车,冰凉的雨点打在山间公路上,感觉竟像中国南方的深秋。他们扶起那躺在地上的男人,才发现附近一地都是鲜血,还有许多碎玻璃渣子。更意外的是,这男人长着欧美人的面孔,肯定是某个西方旅行团的成员。老外的脸上也全是血,手臂上有一道道的伤口,已然紧闭双眼面色铁青,但嘴里还有一口气在。

    小方只能向车上挥了挥手,叶萧和孙子楚也打着伞下了车。四个男人一起用力,把这受伤的老外抬到车上。旅游巴士的最后一排还空着,正好可以让那老外躺在上面。

    坐在叶萧前排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母亲,说自己曾做过医生,自告奋勇来照顾那外国人。她紧张地检查了老外的伤势,用随身携带的药物给他消毒,又撕了些纱巾包扎伤口。

    就在大家关注这个神秘的"公路来客"时,叶萧注意到了公路边的浓烟。他打着伞走到悬崖边上,才看到十几米深的山沟下,正斜躺着一辆旅游大巴,浓郁的烟雾从车里飘上来。

    刚才发生了翻车事故!

    这个受伤的老外,想必就是从车里翻出来的。司机和导游也发现了下面的车,小方掏出手机想要报警,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信号。

    "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救人,先下去看看再说吧!"

    说罢叶萧大胆地爬了下去,有条山坡上的羊肠小道,可以直通到山沟底部。司机和小方也跟在后面,孙子楚自然不甘落后。还有个四十岁留着酷酷的长头发,看起来很像齐秦的男人。

    五个男人艰难地爬到沟底,全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。山上的雨水汇集下来,形成一条湍急的小溪,也使坠崖的大巴没有立刻爆炸。开路的叶萧指示大家停一下,他仔细嗅了嗅大巴的气味,确认没有汽油泄露后,才爬到了大巴旁边。

    所有的车窗都已震碎了,车头完全撞得不成形状,到处是鲜血与玻璃渣,底下的水沟已被鲜血染红。几具尸体半挂在车窗上,全是惨不忍睹的模样。孙子楚他们也来帮忙,从车窗里拖出许多死人,除了司机和导游以外,清一色是欧美人的模样。既有黑发的拉丁人种,也有金发的日耳曼人种,看不出是来自哪个国家的。

    导游小方太过年轻,从没见过这种场面,当场就恶心得呕吐起来。倒是我们的司机毫不畏惧,竟独自钻到车厢里,把尸体一具具拖了出来。大概他经常见到翻车的惨状,一起参与处理过这种情况。

    车里总共有二十八具尸体,叶萧逐一检查了所有的死者,他们全都已经死了,身上到处是伤痕,没有留下一个幸存者--除了公路上那个家伙。

    小方已经彻底慌了:"怎么办?"

    "我们先回到车上去吧,看看哪里能有手机信号,等会儿到了兰那王陵,再让当地政府派人来处理。"

    叶萧冷静地对大家说,好像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老手了。

    随后,他们依照原路返回上面的公路。那个长头发酷酷的男人,还拿出相机来拍了十几张照片,说要记录下现场的原始情况,以便今后的事故调查。叶萧注意到他的相机非常高级,只有专业的摄影师才会使用。

    五个男人回到车上时,浑身都是雨水和血水,把车里的女人们吓得不轻,还以为遭到了土匪的攻击。他们只能在车里换了衣服,擦干净身上的血污,连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    司机的脚有些颤抖了,他休息了好几分钟,终于踩动油门继续行驶。躺在最后排的老外还在昏迷之中,但身上已不再流血。叶萧摸了摸老外的衣服口袋,发现了一本法国护照,照片就是眼前受伤的这个人。护照上的名字叫HenriPépin,音译过来就是"亨利·丕平",年龄是二十九岁--正好与叶萧同龄。

    照顾亨利的是个充满母性的女人,看起来三十七、八岁,正是女人最成熟的时候,她抬头瞥了瞥叶萧的眼睛,却又胆怯地低下头不敢说话。

    车外的雨越下越大,山野间的雾气令人晕眩。而车内的气氛更让人窒息,大家都知道刚才有车坠崖了,有将近三十个人惨死在车里--但愿这种厄运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。

    玉灵说还有40分钟就能到兰那王陵了,那有医院可以救治这个法国人,警察也会去勘察刚才的事故现场。

    叶萧脸色凝重地回到座位,头发尖滴着水,脸颊有丝血迹还来不及擦掉。孙子楚捅了捅他的腰说:"喂,你在发抖啊。"

    "也许刚才在雨里淋得着凉了。"

    "不!"孙子楚对着他耳语道,"你是在恐惧地发抖!"

    叶萧冷冷地回过头来,停顿了半晌才说:"我承认,我心里是很恐惧。因为刚才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--"

    接着,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:"刚刚我仔细检查过那些死者,他们并不是在汽车坠崖中摔死的。"

    "什么?难道他们在翻车前就已经死了?"

    "嘘--"叶萧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,用最轻的气声说,"不要让其他人听到,我在公安大学进修过法医课程的,我知道如何判断死因。那些人身上的伤口,都是在死亡以后才留下的。所以,他们绝不是死于这场车祸。"

    孙子楚也用耳语说:"也就是说整个大巴上的人都是死人?除了司机和刚才这个幸存者之外,司机是把车开到这里才翻车出事的!"

    这个耳边的秘密推论,让两人都感到毛骨悚然。

    "是的,但我也不清楚这些人的真正死因?这只有等泰国方面的法医来鉴定了。奇怪的是这个幸存下来的法国人?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?"叶萧的嘴唇都发白了,他看着外面险恶的山崖说,"真是一片吃人的山啊!"

   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,但还是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?自己怎会来到这条不归路?

    眼前仿佛有座阴森的大山,缓缓地向他倾倒而来。就在叶萧痛苦地睁开双眼时,车顶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。

    五

   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,大家恐惧地抬头看着上面。像有人在用力敲鼓--孙子楚想到了村口的铜鼓。

    天机第一季沉睡之城第6节

    章节字数:2703更新时间:07-09-0115:38

   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,难道是下冰雹了?可笑,这里是北回归线以南的九月,怎么可能有冰雹呢?难道是山上滚下来的石头?但那声音有规律和节奏,就像有人在车顶上散步--车顶上有人?

    天哪!谁会爬到疾驰的车顶上去呢?而且是在这滂沱大雨之下,司机只要一打方向盘,上面的人就会被甩到百尺悬崖下去。

    车顶的声音越来越响,动得也更加频繁,从车头一直响到车尾,明显有个什么东西在走。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,司机也实在没办法了,只能在一处凹地靠边停车。他打着伞跳下车,从巴士后面爬了上去。

    司机的头刚一探到车顶,就见到一对小眼睛闪烁着精光,淡蓝色的脸庞,鲜红的鼻子,张开一副血盆大口,长长的胡须像钢丝一般,嘴里露出利刃似的獠牙。

    "鬼!"

    司机用泰语高喊了一声,差点从车顶摔了下来,这张狰狞的鬼脸委实吓得他不轻。他手忙脚乱地爬下来,立刻跑回到旅游巴士上,猛踩油门朝前头开去。

    他满头大汗的恐惧模样,让全车人都提心吊胆。玉灵用泰语问他:"你看到了什么?"

    "鬼!"

    司机像是疯了一样,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。而车顶上的声音仍在继续,一双有力的大手敲打车顶,仿佛随时会砸出一个大洞。

    车子在蜿蜒的山道上飞驰,时速居然将近一百公里,小方害怕地大喊着:"快点停下来,这样大家都会死的!"

    旅行团里几个女孩都哭了出来,叶萧则始终抬着头,观察那个声音移动的方向。突然,一阵尖利的叫声传来--那个会说流利中文的美国女孩,吓得倒在了座位上。

  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边,只见车窗上倒挂下一张脸来。不,更像是面具,狰狞到极点的鬼面具!

    还是两边淡蓝色的面颊,鼻子就像驴脸那样长,簇拥着一双小眼睛,巨大的嘴巴里伸出森白的獠牙,凶猛地向车窗里的人嘶吼。

    分明是地狱的恶鬼!

    紧接着那张脸又消失了,车顶上继续拍打的声音,那个恶鬼就在雨中的车顶,任凭车子如何摇晃都不下来。

    司机终于踩下了刹车。几个女孩吓得抱成了一团,男人们则面面相觑。最后,那个长发男子自告奋勇地说:"让我下车去看看。"

    小方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,四十岁的长发大叔,背着专业照相机下了车。他的动作相当熟练,在大雨中猫着腰,轻巧地绕过整个车体,看来很有野外工作的经验。他没有直接爬上车顶,而是抓着山崖上的藤蔓,人猿泰山似的爬了上去。

    他爬到三、四米的高处,再回头去看车顶上的"鬼"。

    不--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猴子。

    这猴子的体形有些像藏獒之类的大型犬,高度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,而它的肌肉显然更强大。身上的毛就像美容院里出来的"蓬蓬头",一直长到额头,向上耸立呈三角。它长着一张无比怪异的脸,嘴巴和眼睛看起来都凶猛异常。这只"超级大猴子"显得异常焦躁,用力拍打着车顶,似乎对车里的人有深仇大恨。

    长发男子一只手抓着藤蔓,另一只手拿着照相机,对车顶的大猴子拍了几张照片。然后慢慢地爬下来,小心翼翼地绕回到车上。

    一回来就被大家围住了,他冷静地说:"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!我是个职业摄影师,在全世界很多地方拍过动物,我们头顶上的这个怪物叫‘山魈‘。"

    "山魈?"

    "对,山魈又名鬼狒狒,是世界一类保护动物,主要产于非洲中西部。山魈有浓密的橄榄色长毛,马脸凸鼻,血盆大口,獠牙越大表明地位越高。雄性山魈脾气暴烈,性情多变,气力极大,有很大的危险性。五年前,我在非洲拍过山魈的照片,险些遭到它们的攻击,差一点就送了命!"

    前排端着DV的年轻男子问:"既然是非洲的物种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?"

    "中国古代文献里也提到过山魈!"孙子楚从后边站起来说,又摆出一副大学历史老师的面目,"这是一种非常神秘鬼魅的动物,或许至今仍幸存在一些偏远山区。由于它体形硕大,相貌丑陋,行为凶悍,常被古人误以为是野人,《聊斋》里就有一篇短文《山魈》。"

    这时,玉灵打断了他们的讨论:"你们知道吗?中午你们吃的‘黄金肉‘,就是这种大猴子的脑子。"

    整个车厢立刻鸦雀无声。就连车顶上的山魈,似乎也听到了下面的声音,静静地蹲在上面等待时机,唯有窗外的大雨哗拉拉下个不停。

    "你是说‘黄金肉‘的猴脑,就是山魈的脑子?"

    导游小方睁大了眼睛,再一次摸着自己的胸口,仿佛要随时呕吐出来。

    "对,这种大猴子非常稀有,只有采药人和伐木工见到过它们,但每年都有这种猴子伤人的报道。最严重的是去年,有两个村民被大猴子活活撕碎吃掉了。"

    "怪不得要有‘驱魔节‘!原来他们的魔鬼就是山魈!"

    忽然,职业摄影师颤栗着说:"成年山魈非常有力量,一般人很难捕获它们,除非是山魈的幼崽。"

    玉灵也点了点头:"也许你们中午吃的猴脑,就是那只大猴子的孩子?"

    "啊!我们吃了它的小孩的脑子?"一个女生浑身发抖地说,她抱着自己的肩膀,"它一定会报复我们的!怪不得盯上我们不放了,惨了!惨了!"

    是啊,就像人类的孩子如果被杀害了,父母一定会痛不欲生,并会想尽办法复仇的。

    动物同样也有父母子女的亲情,同样也为失去自己的骨肉而悲痛,这种血缘上的感情古今无不同,人兽亦无不同!

    人类的报复可以理智,但动物的报复却是疯狂的。

    疯狂的山魈正在他们的头顶。

    司机的双手也在颤抖,但他的脚果断地踩下了油门。汽车飞一般窜了出去,在湿滑的公路上疯狂"飘移"起来。

    "简直就像《头文字D》!"孙子楚差点又撞到了前排,他抓紧了把手说,"看来司机是想把车顶上的怪物甩下去。"

    在比秋名山更险要的山道上,这辆旅游巴士载着十几号人,不停地急转弯刹车再起步,如果车顶上是个人的话,早就不知被摔死多少回了。但山魈仍然牢牢抓着车顶,用力敲打着铁皮,它的力量真是惊人,简直是迷你型的金刚。

    "它有强烈的复仇欲望!想为它的孩子报仇,要把我们一车人全部斩尽杀绝!"

    孙子楚仍像在课堂上教书那样喋喋不休,当对面的美国女孩晕得东倒西歪时,他伸手扶住了对方的香肩,并用英文说了一长串安慰的话。

    那美国女孩虽然已七昏八素了,却还没忘记中文怎么说:"闭嘴吧!"

   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时,挡风玻璃前突然出现了一张"鬼脸"。

    司机和导游小方都瞪大了眼睛,就连玉灵都摔倒在了地上。全车人不论男女都惊叫了起来,那张"鬼脸"倒吊着盯着车里的人,凶狠的目光放出紫色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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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季沉睡之城第8节

    叶萧大口喘起了粗气,再看身边是那摄影师,他的斧头上沾着几丝血迹。原来是摄影师的斧头救了他的命。现在,叶萧、孙子楚和摄影师三人并排站在一起,铁棍、斧子、镰刀各司其职,构成了一个兵器阵。他们一步步向野兽逼近,而山魈的前爪已中了一斧,鲜血正随着雨水淋漓而出。

    山魈又狂吼了一声,向这三个勇敢的男人,发动最后疯狂的反扑。但他们并没有后退,铁棍、斧子、镰刀齐下,结结实实地给山魈来了几下,终于把这怪物逼到了路边。

    路面上已满是鲜血了,山魈似乎也支持不住,只能绝望地仰天长啸一声,整个山谷中都充满了它的悲鸣。它在为自己的孩子哭泣,也在为无法复仇而叹息。此刻它只能暂且后退了,但它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类。山魈的目光依然凶狠,身体却渐渐隐入了树林,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。

    但它还会回来的。

    七

    孙子楚终于松了一口气,手中的镰刀也掉到地上。车上则是一片掌声,大家都在为他们的勇敢而叫好。

    叶萧和摄影师互相拍了拍肩膀,其实背后全都是冷汗了。他们又向车上关照了几句:"我们现在去前面探路,你们千万不要随便出来走动,必须要等到我们回来!"

    说罢,三个男人手里端着"武器",顶着大雨向前面的山路走去。

    摄影师拍拍叶萧的胸口说:"你这里的伤要紧吗?"

    "只是被抓破了点皮,没事的。"当警察受伤是家常便饭,叶萧也确实没感到什么,他倒是对这个长头发的摄影师很感兴趣,"谢谢你啊。"

    "谢我什么?"

    "你刚才的斧头救了我的命,要不然我就成了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了。"

    摄影师潇洒地大笑起来:"呵呵,小事一桩,有啥好谢的。"

    "我叫叶萧,你呢?"

    "好,兄弟,我叫钱莫争,平时四海为家,拍几张照片糊口饭吃。"

    "钱莫争?"孙子楚终于忍不住插话了,"莫争钱?真是好名字啊。"

    三个男人一路说笑着走出几百米,在曲折的山路上转过几道弯,突然发现眼前横亘着一座大山--无数的石头和泥土,像建筑材料堆积在路上,随着大雨变成数条小溪,山上还不断有碎石滚落。

    他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,这是人类战争中的轰炸,还是大自然的无边神力?

    "泥石流!"

    摄影师钱莫争大喊道,他走过全世界很多地方,当然也看到过这种自然灾害。通常是山区暴雨时,容易引发这样的山洪倾泻。这条道路就此被吞没了,任何车辆都无法通过。这里的地质条件很不稳定,随时还可能爆发第二次。

    人算不如天算!他们绝望地摇了摇头,只能又原路折返了回来。

    当三人回到旅游巴士时,司机正披着雨衣检修撞坏的部件。车上的人们全是期待的目光,以为前方救援者就会来到。但叶萧如实地告诉了他们坏消息,立即把大家都打回到了十八层地狱。

    难道今天就要被困死在这绝境了?

    "大家不要惊慌!"叶萧站在当中高声道,"至少这里没有爆发战争!我们一定会有脱困的办法。"

    忽然,车下响起一阵发动机的声音,司机兴奋地跳上车说:"汽车修好了!"

    旅行团又是一阵欢呼,仿佛绝境逢生。所有人都已归心似箭,原路返回清迈是他们唯一的选择。

    司机迅速把车倒了出来。挡风玻璃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缝。在狭窄湿滑的山道上,他小心翼翼地将车掉了一个头,然后飞快地向清迈开去。

    众人总算吁出了一口气,今天的旅程真是无比惊险,连兰那王陵的影子都没看到,就险些自己变成了殉葬品。所有人都疲惫不堪,大多闭上眼睛打起了磕睡,只有叶萧还紧盯着车窗外。

    胸前的T恤被山魈的铁爪划破了,幸好伤口很浅,几乎没什么感觉,早就凝固结痂了,但若再深半寸就可能会送命。叶萧现在才感到后怕,仿佛四周砌起了看不见的墙,将他牢牢地困在当中。或许,来这遥远的泰国并不是旅游,而像古时候的罪犯那样,发配流放到天涯海角。

    虽然,想要努力看清车外的路,眼皮却越来越重了。阵阵寒意从身下袭来,心底有个声音在猛烈地挣扎,大脑已渐渐陷入了黑暗。

    八

    似乎已沉睡了一辈子,叶萧再度从梦中惊醒。

    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,全车人也随之而震醒。他下意识地抓紧把手,额头布满豆大的冷汗。车窗外仍是无边无际的大雨,万丈悬崖也看不见了,两边是深深的峡谷,旁边有条暴涨的溪流,中间夹着这条崎岖的公路。

    他怔怔地看了几秒钟,突然第一个反应过来,从座位上跳起来说:"不对!我们没有从这条路走过!"

    是啊,下午过来的一路上,他都仔细观察着路边景物,但绝没有现在看到的情况--他们从没来过这条峡谷,旁边的溪流也完全陌生,车子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,司机究竟要带大家去哪里?

    周围的人也看出了不对劲,纷纷恐惧地吵闹起来,叶萧冲到司机旁边问:"这是在往哪里开?"

    "对不起!"司机终于把车停了下来,脸上布满了绝望与愧疚,"我也不知道。"

    "什么?"旁边端着DV的小伙子急了,"你也不知道?"

    司机用结结巴巴的汉语回答:"我......我明明是按照......原路返回的......但开着开着......就感到有些......不对劲了......好像不是刚才开过的路......但我又记不清......是哪里开错了。"

    导游小方也刚醒过来,心急如焚地问:"是不是开到哪条岔路上去了?"

    "我也想不起来......也许下雨天看不清......也许我们全车人都......中邪了?"

    "中邪?"小方也不客气了,"胡说八道!"

    叶萧摇摇头说:"算了,再急也没用,还是让司机安心开车吧。我看他也是心里太着急了,要是再来个不小心,我们全车人就真的完蛋了。"

    转头再问玉灵,但她也搞不清楚:"对不起,刚才我也没看清是哪条岔路。奇怪啊,我是在这附近长大的,却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个峡谷!"

    玉灵用泰国话安慰着司机,让他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。她想让司机掉头返回,却发现这里的路太狭窄了。这样长度的旅游巴士,根本没有掉头的可能,总不见得一直往后倒车吧?最后,还是决定车子继续往前走,若前面有开阔的空间,便可以让司机倒车回去。

    叶萧再看看手机,依然没有任何信号。其他人的表情更加绝望,真是刚脱险境又入虎口。

    车子在峡谷间穿梭,他探出车窗看了看头顶。两边崖壁竟如刀削似的,起码有五、六十米高,如同两堵高大的石墙,当中夹着一条羊肠小道。上头是名副其实的"一线天",耀眼的白光落入昏暗的峡谷,连带着无数冰凉的雨点。

    司机茫然地向前开去,峡谷中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,只有眼前那一条道路,不知通向世界的哪个角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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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季沉睡之城第9节

    巴士又颠簸着了十几分钟,道路随着岩壁弯弯曲曲,司机不停地打着方向盘,车子没有任何掉头的机会。

    车上的人越来越着急,"墨镜男"第一个叫起来:"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啊?什么时候能回到清迈呢?今天真是好一个‘驱魔节‘啊,村民们把魔鬼驱到我们身上了,再跟着我们的车子一起走了,怪不得村民们要好好感谢我们呢!"

    "好了,你有完没完?"一个明显"台湾腔"的女生打断了他的话,"真是讨厌!让司机大哥安心开车吧。"

    这荒无人烟的峡谷底部,犹如弦乐的共鸣箱,雨声被反复回荡放大,简直震耳欲聋,不时伴奏着某种野兽的嚎叫。就当整个旅行团都陷于绝望时,峡谷突然走到了尽头,眼前是一堵高耸入云的山崖。

    原来这峡谷是一条断头的死路!

    它就像个狭长的口袋,也像人体内的盲肠,底部早已被牢牢结上了。

    司机踩下了刹车。

   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--在绝壁的最底部,挂着数十米高的藤蔓,像女人的长发一直拖到地上。旁边有片小型的瀑布倾泻而下,正是峡谷溪流的源头。

   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路?叶萧不甘心地用拳头打着自己,而司机则几乎瘫软在驾驶座上了。其他人都恐惧地叫喊起来,全车人十几号人乱成了一锅粥,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军队,仿佛身后还有大军追杀。

    叶萧让导游小方打开车门,独自冒雨跳下车。瀑布高高溅起水花,谷底似千军万马呼啸。他仔细看了看脚下的路,虽然布满了碎石和野草,却还能看出是用沥青铺的,当中还有油漆白线的痕迹。显然是人工修筑的公路,但为何要在这只有进口,而没有出口的"绝路"里呢?

    不,不可能没有出口的!叶萧走到车子前方,抬头观察了周围形势,密集的雨点落到他眼睛里。在昏暗的峡谷底部,头顶的光晕令人目眩,"一线天"也被收住了口。

    真是猿猴飞鸟亦难越过的天险啊!

    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藤蔓上,那茂密的枝叶后头似乎还有什么。叶萧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藤蔓,却没有想象中的粗壮,似乎是最近才新长出来的。他用手撩开眼前的枝叶,发现里面竟然是中空的!

    藤蔓后隐藏着一条隧道!

    叶萧欣喜若狂地回到了车上,指示司机立刻向正前方开去。导游小方还以为叶萧精神错乱了,要把车子往绝壁上头撞。

    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,司机小心翼翼地踩动油门。随着眼前的藤蔓越来越近,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.....

    终于,挡风玻璃与藤蔓碰撞了,绿色的枝叶像瀑布散开,里面不是冰凉的岩石,而是黑暗的虚空。

    司机打开了大光灯,照出一条幽暗深长的隧道。随着车子的前进,藤蔓由车子的前方滑到后方,每扇车窗都像被长发抚过了一遍,直到全车都没入黑暗中。

    坐在最后一排,照顾受伤老外的前女医生,回头看了一眼车后--藤蔓如巨大的幕布重新合上,他们进入了一个空旷的舞台。

    隧道之旅--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。这是条双向两车道的隧洞,内部形成规则的圆拱状,底下的道路相当平坦,相当于内地的高等级公路。

    许多人都想到了火车隧道,突然间陷入一片黑暗,只有无尽的铁轨与车轮碰撞声,等待回到天空下的光芒。其实,隧道里还有许多滴水的声音,只是被汽车的轰鸣声掩盖了。里面没有灯光,只能借助汽车自身的灯,照出前头十几米的距离。司机必须开得很慢,时速还不到20码。

    叶萧注意了一下时间,开进隧道是下午四点半,现在是四点三刻了,车子仍然在黑暗里行驶,这么算来至少有好几公里--要比黄浦江底下的隧道还要长,不知这隧道顶上又是什么?隧道的另一端呢?

    突然,车窗外闪过一些白色光点,在黑色的洞壁上分外醒目。大家都被吓了一跳,那些光点就像在空中漂浮,忽隐忽现又一闪而过。仿佛某些人的眼睛,又像是长明灯,孙子楚想起了古代坟墓常见的鬼火。

    "这就是地底的鬼魂吧?"

    不知哪个女孩轻轻说了一声,立即引起一片女生的尖叫。叶萧却拍了拍司机的手说:"不要停,继续开下去。"

    "鬼火"渐渐停息,漫长的隧道却仍永无止尽,前头还有大大的弯道,黑暗中只看到车前的灯光。叶萧忽然产生某种错觉,仿佛这十几个人已回到了母体。是啊,每个人在生命的开始,都要经历一条漫长而艰险的隧道。

    羊水已然破裂,母亲艰难地呼吸,胎儿睁开眼睛,努力穿越分娩中的产道--如果隧道的尽头不是地狱,那将是他们的又一次诞生。

    尽头!他们看到尽头了!

    九

    在远远的隧道彼端,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,车子前方的人都紧张起来。轮子又向前滚了几圈,那个影子越来越明显,是一道白色的光--出口!

    隧道的出口!

    真像胎儿到了诞生的刹那,即将见到母体外的世界,全车人都兴奋地击掌相庆。司机也加大油门,眼前白色的光晕越加明显,叶萧被刺得闭上了眼睛。

    终于,车子开出了隧道。

    他们的第二次生命。

    旅游巴士疾驰出一道拱形大门,回到久违的天空底下,大雨继续倾泻着。所有人免不了眯起眼睛,司机也只能把车速放缓下来。

    "总算离开这该死的隧道了!"导游小方难得咒骂了一句,指着前方的山路说,"真是别有洞天啊。"

    孙子楚忽然想到陶源明的《桃花源记》,那武陵人不也是通过一条小溪源头的隧洞,抵达了那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吗?

    其他人都长出了一口气,叶萧只感到脚下一软,刚才淋过雨的身体直发冷,真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啊。

    司机看到的是条蜿蜒山路,反光镜里的隧道口上方,仍然是一堵万丈绝壁。四周被层层叠叠的高山阻拦,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盆地。

    叶萧向远处瞥了一眼,整个人都呆住了--他看到了无数座建筑物。

    一座城市!

    车子也在同时停下,司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。就在他们的正下方,公路盘山下去百米,一座城市正矗立在万山丛中。

    周围全是巍峨的大山,惟有中间一块巨大平坦的盆地,那些高低错落有致的建筑,就活生生地竖在其中,是名副其实的"山谷之城"。

    虽然这座灰蒙蒙的城市,在南国的大雨中有些凄凉,但足以让旅行团全体欢呼雀跃了。今天的旅程历尽千辛万苦,总算见到了人烟稠密之处,看来这隧道是通往人间的出口--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!

    司机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,沿着盘山路继续往下开。每个人都像饥饿的猫那样,望着餐盘里的最后一条鱼。

    接近黄昏五点,大雨依然没有停的迹象。

    山谷里的城市越来越近,孙子楚还以为会是一座古城遗址。但是,那些建筑的高度和格局,却分明告诉大家这是一座现代城市。他甚至还看到在城市入口,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,印着刘德华微笑的头像,推销某种品牌的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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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季沉睡之城第19节

    疯了?

    也许所有人都疯了。

   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可能性,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,然而却无比真实地呈现于眼前。那么唯一的逻辑便是观察者自己疯了,他们观察到的并非真实的存在,而是自己脑中的幻想。

    寂静中的大家面面相觑,这房间仿佛成了疯人院。

    突然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。

    "谁?"

    孙子楚立时打了个冷战,想起一部号称世界上最短的悬疑小说--

    "当全世界还剩下一个人的时候,他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。"

    就在众人疑惑犹豫之时,钱莫争小心地抓起根棍子,缓缓打开房门。

   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人站在门外。

    "鬼啊!"

    不知哪个女生轻声叫了一下,大家马上紧张地缩起来,钱莫争也强作镇定道:"喂,你是谁?"

   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,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,露出肚皮和大腿,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。孙子楚却在暗想,是不是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呢?

    没想到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烂泥,露出一双黑黑的眼圈,大家这才认出了他--屠男!

    他浑身颤抖着走进来,接着脚底一软瘫在地上。

    钱莫争迅速拉住了他,玉灵给他倒了杯热水,林君如拿毛巾来给他擦脸。众人手忙脚乱了一阵,总算让屠男恢复了过来。

    他坐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,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家,随即又变得异常恐惧,像刚经受过BT者的SM酷刑。

    "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?"孙子楚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问,"叶萧和萨顶顶呢?"

    屠男的眼神直往后面缩,好像面对一头喷火恐龙,嘴角颤抖着发不出声音。

    "算了。"伊莲娜怜悯地说,"他都这个样子了,一定受到了过度惊吓,你不要再刺激他了。"

    厉书忽然说:"也许叶萧他们在外面?"

    说罢他飞快地冲出房间,一种可怕的预感是--可能叶萧和顶顶受到了更大的伤害,而向受伤较轻的屠男回来求救。孙子楚也跟着他跑了出去,两人拿着手电筒在楼道里乱照,又冲出去跑到外面的街道上。

    已是晚上七点多了,一轮新月在云朵间忽隐忽现。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,他们的宝马车还停在路边,哪里有什么叶萧的踪影?他们又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,最后只得失望地空手而归。

    回到二楼房间,才发现屠男已可以说话了:"对不起。。我。。我和叶萧他们。。走散了。。"

    杨谋放下DV耐心地问:"怎么会走散的?"

    "发现了一个女孩。。还有一条狗。。"

    "什么?女孩和狗?"林君如也着急地问道,"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吗?"

    屠男又喝了一大口水:"不知道。。但肯定是活生生的真人。。她撑着一把黑伞。。还有条大狼狗。。狗带着我们到了体育场。。"

    "体育场?"

    孙子楚赶紧摊开南明地图仔细搜寻,果然在城市西北角发现了体育场的标注。

    "是的。。很大的体育场。。叶萧和顶顶先跑了进去。。我跑得慢了。。就掉到了沟里。。"

    这些话虽然断断续续,但大伙基本都听明白了。特别是听到那神秘女孩的存在时,至少证明这里并非绝对的"空城"。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:"然后呢?"

    "然后--"

    屠男皱起了眉头,眼睛也使劲眯了起来,似乎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,童建国注意着回头看了看,那是窗外晃动的树影子。

    "快说啊!"

    "然后,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"

    屠男索性闭上了眼睛,嘴角不停地颤栗着。童建国摇了摇头,拿出自己的一件宽大外衣,披在他几乎半裸的身上。

    孙子楚却不依不饶:"难道你连自己怎么走到这门口都不记得吗?"

    但屠男仍然摇摇头,身体蜷缩得像个小孩。

    "他应该好好地休息。"

    黄宛然拉开了孙子楚,又给屠男盖上一条毛巾毯。

    "但叶萧和顶顶怎么办?"孙子楚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,尤其是好朋友叶萧,"我们还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,会不会出事了?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他们?"

    但是,童建国迅速表态:"我不同意,黑夜里出去太危险了,晚上我们必须守在这里,静静地等待叶萧他们回来。"

    孙子楚再也不说话了,他知道没人愿意晚上跟他出去冒险。

    "好了,大家不要再多想了,免得晚上睡不着觉影响体力,必须早点休息,明天一早起来再想办法。"童建国继续向大家发号施令,"这栋楼里的房间,我们今晚还要继续使用,再重新挑选分配一下吧。"

    旅行团的行李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,现在还得再重新拿到各自的房间。而且,由于今天发生了重大减员--导游小方和司机的意外死亡,还有叶萧与顶顶的至今未归,使得一些房间空了出来,人员要重新搭配组合了。但原则上还是两个人一间房,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互相照应。

    屠男还需要休息,就让他睡在这个房间,照料他的任务落在孙子楚身上。

    而二楼隔壁那个空房间,则继续充当杨谋与唐小甜的"蜜月爱巢"。

    三楼有两套空房,法国人亨利的伤势已无大碍,不需要黄宛然的日夜照料了。因为厉书的英文水平很好,便和亨利住了同一套房间。另一套留给了伊莲娜、林君如、玉灵三个女生,她们昨晚住的就是这间,现在也只能三个人挤挤了。

    四楼最大的那套三室一厅,仍归成立、黄宛然、成秋秋一家三口。钱莫争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,一定要把秋秋这女孩看住。

    五楼倒是有三个房间,但有两间空了出来,剩下一间由钱莫争和童建国住了进去--楼顶天台还躺着导游小方的尸体,也只有他们两人敢住在五楼。

    这是旅行团在空城的第二夜。

    叶萧与顶顶在哪里?

    二

    放心,他们还活着。

    难得见到南明城上的月亮,这似乎永远都在阴霾中的城市,总算露出了一些妩媚温柔。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顶顶头上,仿佛落了许多串珍珠。叶萧也深吸了一口气,或许能吸收这月夜的魔力。

    眼前是条幽深的小街,两边的花园栽满榕树,再往后便是二三层建筑的阴影,很像上海一些老花园洋房的马路。叶萧打开手电筒,前方的小道依旧没有尽头,就连月光也沉睡了。顶顶紧张地扫视四周,所有的建筑都在黑暗中,无法期待某个窗户里的烛光。

    "我们已经在这儿转了两个小时!"

    叶萧看了看时间,目光变得疲惫而松散--他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下去了,他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。但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,他又只能顽强地向前走去。

    其他两组人马回到"大本营"了吗?大家还在焦急地等待他们吗?是的,他能想象孙子楚现在的表情。

    他们迷路了。

    这是叶萧做梦也想不到的,自己作为警官居然迷路了!

    下午,他和顶顶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孩,又随着一条狼狗,进入一座巨大而空旷的体育场。但同时屠男又失踪了,他们两个人四处寻找屠男,但始终都没有他的半点踪影。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,他们才无奈地从体育场撤离。

    当他们走进一条幽静的街道,又转过几个三岔路口的转角时,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。原来体育场有两个进出口,而且外观看来几乎一模一样,叶萧在完全无意识中走错了。

    但愿这不是致命的错误--然而,当叶萧他们往回走时,却发现越走越远,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,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标志,就连巨大的体育场也看不到了。还好顶顶一直在安慰他,更多时候是她走在前面,充当向导和探路的角色。

    此刻,当叶萧陷于绝望时,顶顶忽然仰头指着月亮说:"我们可以通过它辨别方向。"

    叶萧狠狠掐了自己一下,心里骂怎么连这个都忘了。

    "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,也有一次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,就靠着月亮找到了回大本营的路。"顶顶倒显得很是兴奋,她指了指左边说,"瞧,那边是南!"

    "我们是从城市的南面进入的,只要笔直向那个方向走,就会找到旅行团了。"

    顶顶点了点头说:"没错,但我们的视线都被这些房子和树挡住了,最好找个高一点的地方,能看清周围的形势再走。"

    叶萧想不到这二十五岁的女歌手,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领。身为曾经破案无数的警官,他的脸都快挂不住了。

    两人先折向南走了两条街,总算看见了一栋四层高的建筑,顶上有个高高的水塔,比起周围算是鹤立鸡群了。他们先在路边做了个记号,以便回来时不再迷路,然后便冲了进去。

    晚上也看不清是什么地方,两人打着手电跑上楼梯,一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,只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。他们飞快地跑到四楼,停下来喘气才发现,走廊两边全是教室--尘封的屋子里课桌椅仍然整齐,黑板上甚至还写着暗淡的粉笔字。

    叶萧手中的电光闪过黑板,依稀有繁体的"中国历史"字样,仿佛历史老师已化作幽灵,仍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,从北京猿人到光复台湾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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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发什么呆啊?"

    顶顶硬把他从教室门口拉走了,在走廊尽头爬上一道小楼梯,便是这栋建筑(准确地说是学校)的天台。

    月光洒在空旷的楼顶,但这里的高度还是不够,旁边一些大榕树有五六层楼高。他们又只能爬上楼顶的水塔,从一架几乎生锈了的铁梯子上去,终于占据了最佳的制高点。

    但水塔顶上根本难以站立,他们只能互相抓着保持平衡,稍微有个意外掉下去就会GAMEOVER。

    月光下的城市竟如此安宁,四周的群山只看得到轮廓,宛如婴儿梦乡边的摇篮。方圆数百米外没有更高的地方了,只有城市南端有栋十几层的高楼,那就是上午他们造访的"南明国际大厦"。而在城市遥远的另外一端,则有栋几乎同样高度的大楼。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,巨大的弧形圆顶掠过夜空--这是体育场看台的天棚,尽管刚才走了两个钟头,但始终都在它的眼皮底下。

    "要是所有的灯都能亮起来的话,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吧!"

    顶顶坐在高高的水塔上幻想起来,只是身边不是她的阿拉丁,水塔也不会变成飞毯。

    但某种声音从心底响起,似乎将她的身体变轻,像羽毛一样随风飘浮,插上一对薄薄的翅膀,缓缓凌驾于水塔之上,在数百米高的云端,鸟瞰底下这沉睡的空城,和曾经存在过的芸芸众生,还有迷途的自己和叶萧。

    于是,那个同样沉睡了几千几百年的旋律,自周边的黑暗空气中传来,汇集到萨顶顶的心里,又升到咽喉和唇齿之间。。

    对!就是这个古老的旋律,就是这首神秘的歌,令血液和神经凝固,令世界万籁俱寂,令宇宙变为尘埃,化为一个微小的光点,由此某个漫长的旅程开始--万物生!

   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

   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

   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雪呀

   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

   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

   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

   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

   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

    蓝蓝天哪灰灰天哪爸爸去哪了月亮是家吗

    睡着的天哪哭醒的天哪慢慢长大的天哪奔跑的天哪

    红红的天哪看不见啦还会亮吗妈妈天哪

    是下雨了吗妈妈天哪别让他停下妈妈天哪

    在黑夜的水塔之上,顶顶情不自禁地纵声歌唱,神秘的音符似咒语一般,自她的唇间倾泻而出,这首歌的名字叫《万物生》。

    她的歌声飘荡在空旷的星空下,似乎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,也包括每个沉睡的灵魂、天使抑或恶魔。

    而叶萧则睁大了双眼,被身边的顶顶惊呆了,这年轻女子单薄的身体里,竟能发出如此响亮高亢的声音,与她平时说话的音色截然不同,好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,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,另一个时代?

    虽然他看不清顶顶的脸,但能感到她的轮廓和目光,随着歌声穿透空气与自己的身体,迎来那轮想象中的异乡明月。

    几分钟后,当《万物生》的一曲终了,顶顶满足地闭上眼睛,天地重新陷入黑暗,万物确已在此生根发芽,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,变为这沉睡的南明城。

    "你。。你。。是怎么唱的?"

    叶萧怀疑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发出的声音,或者也不属于这个平庸的时代,而只能从一千年前的"智慧女"口中唱出。

    顶顶暗示似地眨了眨眼睛:"你觉得我是在唱歌吗?"

    "我说不清楚,又像是唱歌,又像是--咒语?"

    "本来就是咒语嘛!"

    "什么?"

    咒语--这两字让叶萧打了个冷战,在这黑暗的水塔之上,山风掠过他的头皮,凉凉地沁入大脑之中。

    "是古印度梵文的‘百字明咒‘,又称百字真言、金刚百字明,或金刚萨百字明,在西藏尼泊尔等地流传很广。刚才我唱的汉文歌词,是高晓松给我的。另外,这首歌还有个梵文版本。"

    顶顶说这些话的时候,仿佛四周都是她的回音,在深深的洞窟中回荡,又像是做过特技音效的处理,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。

    "奇怪,这么好听而特别的歌,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?"

    叶萧猛然摇了摇头,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,要一不小心从水塔上摔下去,那就真的到另一个世界去了。

    "这是最近刚刚写好的歌,公司正和我一起制作,预计2007年7月全球发行,专辑的名字就叫《万物生》。"

    "啊,那全世界都会听到这首歌的。"他回想刚才听到的旋律,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,"只是专辑的名字--"

    "怎么了?"

    "既然我们到了这个地方,恐怕叫《天机》更好吧!"

    顶顶睁大了眼睛,目光在星空下闪烁:"天机--不错的名字啊,或许我下一张专辑就叫这个。"

    天机?

    究竟是什么?

    答案是--不可泄露。

    两人不再说话了,沉浸在片刻的安宁中。寂静又覆盖了叶萧的心,他俯视这片沉睡的世界,想到的却是另一幅可怕的画画--

    黑夜里所有灯光亮起,这城市的罪恶全部显现,四处都是腐烂的尸体,野草浸淫着鲜血生长,等待天火来把这一切扫荡殆尽。

    就在这幅地狱般的画面中,亮起了一点幽暗的光。

    叶萧立即揉了揉眼睛--没错,在几百米外的一片黑暗中,有点白色的光亮在闪烁。

    "瞧,那里是什么?"

    几乎同时,顶顶也注意到了,在这黑夜里地面只要有一线光,也会刺激到她的瞳孔。

    就在他们的水塔底下,大约隔着一条街的花园里,有栋两层楼的建筑,闪烁着一点白色幽光。

    有光就有人!

    尤其是在这没有电的城市里--叶萧和顶顶看准了方向,手忙脚乱地爬下水塔,飞快地跑下学校四层楼。

    他们在学校外找到标记物,又按记忆穿过一条街道,来到发出光源的那个花园。

    没有夜莺在歌唱,只有黑夜里绽放的传说中的荼蘼花,天知道顶顶是怎么认出这花的?

    两人屏着呼吸跨过木栅栏,脚下碾过一片残损的落花。渐渐靠近花园中央的小楼,透过随风摇曳的树枝,叶萧看见了那点白光。

    光--也是黑夜里的花朵。

    顶顶的动作如母猫般轻巧,她走到那扇敞开的窗户前。就是这里发出来的光线,刺激到了水塔上的两双眼睛。

    她的视线掠过月夜的窗台,触到那支即将燃尽的蜡烛,白色烛火散发出的光晕,让这个房间像古代的洞窟,而三千年前壁画中的少女,正拿着木梳整理那一头乌发。

    不,那不是一幅壁画,而是活生生的真人,一个正在梳头的黑发少女。

    少女背对着窗户,烛光倾泻在她的头发上和碎花布的连衣裙上。她的体形是纤瘦的,微微露出的后颈就像玉色的琵琶,随即又被黑发覆盖。她的手腕呈现出特别的角度,轻举着木梳抚弄发丝,从头顶缓缓滑落到发梢,仿佛抹上了一层黑色油脂。光线便从她身上弹起来,宛如四处飞溅的水花,刺痛了偷窥者的眼睛。

    于是,顶顶的牙齿间轻轻碰撞了一下。

    这点音波虽然轻微,却仍足以穿透空气,让那只握着木梳的手停下。

    白色的烛光下,少女转过头来。

    她--

    叶萧睁大了双眼,再一次看到那张脸,就是她。

    黑伞下的眼睛,狼狗边的眼睛,壁画里的眼睛,聊斋里的眼睛,她的眼睛。

    没错,就是下午见到的神秘少女,撑着黑伞穿行在雨巷中,在体育场里有忠犬相伴。此刻,却在这荼蘼花开的院子里,在这冷漠幽谧的烛光下。

    她也在看着叶萧和顶顶,或许也在思考着相似的问题。

    窗外的人与窗里的人,分别对峙在阴阳的两端。

    时间凝固了吗?

    一阵花香隐隐飘来,少女转身向另一道暗门走去。

    三

    夜晚,九点,大本营。

    四楼,最大的那套房间里,成立的手机再也不亮了。今天他又反复开了几次,没能盼望到手机信号,倒是把最后一格电耗尽了。肚子里憋满了火,真想把手机摔在地上,虎落平阳遭犬欺--在上海的公司里他就是皇帝,人人要看他的眼色行事,女人们恨不得把脸蛋贴在他屁股上。但到这鬼地方他却什么都没了,就连妻子和女儿也瞧不起他,他不过是个平庸且发福的中年人罢了。

    秋秋依然不和他说话,现在一个人闷在屋里。成立枯坐在客厅吞云吐雾,烟灰缸里是密密麻麻的烟头。这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,黄宛然端着蜡烛走出来,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。她刚用冷水擦了擦身,湿润的头发让成立的心微微一颤。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妻子了,尤其当烛光照耀她的身体时。光晕让欲望从毛细孔中溢出,牵扯他站起来要伸手触摸。

    黄宛然却闪身躲开了,将蜡烛放到茶几上轻声说:"你早点去洗洗睡吧。"

    "对不起,我知道我待你不好,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。但现在我后悔了,我发觉你一直都没有变,依然是当年那个让我心动的女人。宛然,你能原谅我吗?"

    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成立,头一回那么低三下四地说话,但黄宛然并不领他的情,轻声说:"秋秋已经睡了,别吵醒她。"

    成立却完全理解到另一个方向去了,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想把她收进自己怀里。黄宛然完全没料不到,她被逼退到房门后,双手拼命挣扎,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。

    最后,她重重地扇了丈夫一个耳光。

    在成立捂着脸颊发愣时,黄宛然打开房门逃了出去。

    外面黑暗的走廊里,她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,似乎身后仍跟着一头野兽。慌乱中她难以辨别方向,抓着楼梯栏杆就往上跑。

    她一直跑到五楼走廊,撞上一扇刚打开的门。

    额头被门重重地撞了一下,黄宛然倒在地上什么都看不清,直觉得头上火辣辣地疼,全身仿佛掉入深渊。

    然后,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。

    那力量是如此巨大,让她难以抗拒地被拽起来,随即贴到一个胸膛前。那温暖的胸膛那么坚硬,是记忆里曾经有过的吗?

    虽然依旧没有光线,但她却看清了那双眼睛。

    某种东西在闪烁,她听凭自己的胳膊被揉疼,泪水继续打湿睡袍。一个男人的气息,热热地扑在她脸上。

    "天哪,怎么是你?"

    钱莫争也看清了她的脸,又将她拉进隔壁的空房间,关紧房门后点上蜡烛。

    昏黄的烛光照着他们的脸,彼此相对却沉默了片刻。

    "我恨你!"

    还是黄宛然说的第一句话,她的眼神却是柔和的。

    "不是说好了晚上不能出来的吗?干嘛要一个人上来?"

    "放开我。"

    钱莫争的手还抓着她胳膊,这才缓缓松了开来,轻声说:"对不起,你老公在找你吧。"

    "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。"

    "不行,在这里独处是最危险的!"

    黄宛然径直走到房间最深处,阴影覆盖了她的脸,嗔怨道:"你还知道危险?"

    "唉,我知道你还记恨着我。"钱莫争端着蜡烛靠近她,烛光重新照亮了她的睡袍,她的身体还没有走形,适度的丰满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轮廓,"我不是故意和你同一个旅行团的,谁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?"

    脑海中浮现起一周以前,上海浦东机场的那个清晨,旅行团在国际出发大厅汇合。钱莫争跌跌撞撞地最后一个赶到,几乎没有赶上领登机牌。在大家的齐声抱怨中,他见到了某张似曾相识的脸,居然是。。钱莫争又揉了揉眼睛,努力调动记忆中的全部细节,老天爷,你不会搞错吧?

    刹那间他的眼神凝固了,而黄宛然的脸也变得煞白--岁月并没有改变她多少,反而更加成熟而光彩。就当钱莫争想要冲上去时,却发现她手里还牵着个少女,旁边是个身着阿玛尼西装的中年男子。毫无疑问这是一家三口,她的老公看起来非常有钱,她的女儿也长这么大了,个头都和妈妈差不多高了。

    于是他愣在了原地,只能远远地看着她,还有她的老公和女儿。最后,还是导游小方把他拉进了安检。一路上他都拖在最后,不敢靠近黄宛然一家,更不敢接触她的视线。上了飞机他们居然是前后排,而他硬是跟人换了座位,躲到了最远的地方。

    到泰国后的全部旅程,钱莫争都在心神不安中度过。他居然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,倒是和她的老公聊过两句--那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,自以为有钱就摆着一副臭架子。直到他们误入了这座空城,一起被囚禁在这巨大的监狱里,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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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好看的悬疑小说——《天机》 作者:蔡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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